這是我很喜愛的照片,羅賴馬山。山頂平平的一片,卻是高於雲上,很冷,沒人走,但看上去有一股凌厲的氣勢,復有孤清的寂寥。它沒有暖我的心,它冷我的心。為什麼我那麼喜歡那境界,也許它的孤高無人騷擾讓我感到安全吧。
劉培基說喜歡我八面玲瓏的一面,鄭君略卻說我時常都提防着別人。這兩方面,我從來都沒刻意想過,每個人看我都是不同的。其實不是我不同,而是他們每一個人都不同,互相的感應不同。從你到我有多遠?善解之間。
從生到死有多遠?呼吸之間。
從迷到悟有多遠?一念之間。
從愛到恨有多遠?無常之間。
從古到今有多遠?談笑之間。
朋友之間很奇怪的,有些善解得有如你的凹凸。我相信人不是口字形般四方的,四邊整齊的,而是凹的和凸的。你的凹遇上剛好契合進來的凸,便是好友對你完全的幫助和彌補;你的凸遇上剛好讓你楔進去的凹,便是你給一個人的完全資助和滿足。沒可能故意遷就的,總之就是碰上了便會自然地合起來,十分完整。
那也像愛情,凹一旦失去了凸,凸一旦找不到凹,都是無可補償的不完整,無可補償的孤獨。在我們一生之中,也許只會遇上一個凹或者一個凸的,失去了他,便永遠除卻巫山不是雲,沒有人可以代替他。即使比他更好的人都不可以代替他的,他契合不進你的凹和凸。
從生到死有多遠,肉體上是呼吸之間。心靈上就像羅賴馬山,活着跟不活着都是沒有人沒有緣,再奇麗也是冰冷遙遠,什麼都摸不着。有些特別美麗,天聰特高,特別引人仰慕的人就是這樣獨處一生。讓放了上神枱,只能受人燒香膜拜談論,卻沒有一雙溫暖的手接觸過他一下。他並不想做神仙,他想做人,壓根兒他本來就是人,可惜天生條件太好了,被迫當作了神,沒機會做人。你說這到底是生還是死?
從迷到悟,不錯是一念之間,但這一念之產生,當中需要多少時間,多少亂七八糟?我迷過亦悟過,字面上看,悟比迷好。但是從經歷上看,我寧願迷。迷這個字就很神秘,很讓人離不開。迷戀一個人、一件事或者一個理想的時候有多投入沉迷快樂纏綿啊,管它是好人、好事、好理想;壞人壞事壞理想,那種迷都是縈繞不散,痴盟絕境的,那是多麼好的享受。一旦悟了,反而什麼都沒有了,只賸下智慧。但當人在到達了無喜無悲之境時,智慧又有什麼用處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