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4月1日 星期六

春夏秋冬張國榮


春夏秋冬張國榮
1-4-2017

揮揮手,又到四月。

四月一日,對喜愛張國榮的影迷及歌迷來說,是個難以磨滅的記號,對我來說,那是一番沉痛。其實,過了許多年,還是未能接受已成事實的事實。

Leslie是真與純,是我最欣賞的地方,至於他的俊美,更是無法挑剔。還記得電影《霸王別姬》中的他,艷壓群芳,電影中他對愛情的執著,將觀眾的感受帶到「虞姬」內心世界之內。

朋友傳來信息,叫我上YouTube聽聽他的歌聲,《春夏秋冬》。她說哥哥與歌,渾然成音,加上我弟林振強的詞,淡淡然說出四季中的好——因為有一個你,這個你的層面很多元,是愛人,是家人,也可以是朋友。也好,且在雨點滴答滴答打在窗外的時候,聽聽Leslie的歌聲,細味天時人氣。

「秋天該很好/你若尚在場/秋風即使帶涼亦漂亮/深秋中的你填密我夢想/就像落葉飛/輕敲我窗」

「冬天該很好/你若尚在場/天空多灰我們亦放亮/一起坐坐談談來日動向/漠視外間低溫/這樣唱」

「能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/燃亮縹緲人生/我多麼夠運/無人如你逗留我思潮上/從沒再疑問/這個世界好得很」

「暑天該很好/你若尚在場/火一般的太陽在臉上/燒得肌膚如情/痕極又癢/滴汗的一雙/笑唱」……

「能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/是某種緣分/我多麼慶幸/如離別你亦長處心靈上/寧願有遺憾/亦願和你遠亦近」

「春天該很好/你若尚在場/春風彷彿愛情在醞釀/初春中的你撩動我幻想/就像綠草使春雨香」

聽完了,抄下歌詞,慢慢細看,大弟填詞像寫散文一樣,充滿動感與情感。Leslie以他的歌聲在「哥迷」耳邊低唱。是的,春夏秋冬都會很好,如你所親所愛的尚在場。在雨中,對天凝望說句:你們都好。

[林燕妮]


夢裏早知身是客


夢裏早知身是客

31-3-2017

近來的夢,連綿不斷。明知是夢,卻走不出夢魘纏繞,那種感覺,令人有窒息卻又不會死亡的恐懼。

許是喝了太多水的關係,於是,夢的情節是圍繞不同洗手間之內。原來夢中的洗手間,款式也多,有一款不是馬桶,而是馬車。數小時的睡眠中,都是處理上洗手間的問題,也許,膀胱終也發出信息要我起來上廁所去。

雖沒有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氣勢,但也有萬馬奔騰大海中的宏偉。終於返回上,有種是真還是假的疑惑。我真的上了洗手間嗎,那是否另一個夢的情節,迷迷糊糊之間,真箇一睡到天明。

原來夢中太多洗手間、太多上廁的情景,令人有搞不清現實還是夢境的兩面體,也不知是屬於深層還是淺層睡眠,只知道人體會給你一種奇妙信息,通知你有一定需要,我相信如果沒有真正醒來上廁所,自己整晚會在夢中游走於各式各類的洗手間之中。說起來,那款馬車型的馬桶,依然在自己腦海之內。

夢想與夢是兩回事吧。夢想可以是未來計劃的一種,正如說夢想有樓有車有存款,是可以一步一步地去爭取去實現。但夢是不受控制的,日有所思,夜未必有所夢。夢的自己是否真正的自己,現實中的自己是否真正的自己,相信那是存在於第三度空間的一個人。

發夢是預告的一種吧,就以上廁所為例,這個說法可以成立。不少人都會說,當自己第一次到某個地方時,會覺得似曾到過,原來是在某個夢中。人也會一樣,似曾認識的感覺也是在某個夢中的相遇。

只不過,夢是個人的,做夢者是自己,所以你跟人家說我昨晚夢見你,與你一塊兒遊山玩水,對方隨時一頭霧水,因為他沒有跟你做同樣的夢。夢是齣電影,可長可短,可以有頭無尾,可悲可喜。

從前喜歡有夢,那會覺得睡也熱熱鬧鬧的,但近來的劇情以驚慄居多,令自己有吃不消的恐懼感。夢裏早知身是客,不敢貪歡,只因無力反抗,花非花,夢非夢。

[林燕妮]


2017年3月31日 星期五

一加一


一加一
30-3-2017

有個當老闆的朋友跟我說招聘試題的故事。那是十年前他在聘請職員時的題目之一。

那是一道數學題:「一加一等於多少?」答案倒是有趣之極,有人答是「王」,有人答:「一加一是消費者,一加一是零是貿易。」還有一個答得巧妙:「你想等於多少,就是等於多少。」

差不多十多個應徵者,寫了許多「計算之外」的答案,終於有位的答案是「一加一等於二」。結果,朋友取錄了這個伙計,一做三十年,直至退休。

朋友說這是他祖父輩教他的「題目」。答案其實簡單,可是,由於是應徵關係,自然以為不簡單,還以為是什麼偉大數學題。答出答案的人,必定是個腳踏實地的員工,不會將事情複雜化,作為老闆,請一個誠實可靠的員工,比請個精明得可以的員工更適合。也許在其他人眼中,誠實是件愚笨事,但那是一種美德。只不過,朋友的試題,放在今日的社會,是否只接受一個「二」的答案,也要看每個老闆的想法。

自己也是個喜歡有創作力答案的僱主。但想深一層,人生也真沒有必要太複雜,同樣一個問題問小孩子,他會直接給你一個「二」的答案,相反,成年就會諸多揣測,他們第一個想法是:事業沒有那樣簡單的,一定有些詭惑成分在內。其實,人生就是這樣簡單,複雜自尋,就是煩惱根源。

有次躺在醫院病上,反反覆覆做同一個夢,就是要逃離醫院,一次又一次的失敗,一次又一次的逃走,最後在朋友協助下將我帶回家去。然後每次睜開眼睛,都會問自己在哪裏,直至真正躺在熟悉的、蓋熟悉的被,才有種真實的感覺。原來「回家真好」真的很好。將之前那種有家不許歸及極度不安的感覺一掃而空。

「天堂的美好或許會來,也或許不會,但人間的美好在降臨的同時,就已經消逝。」這是美國詩人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的詩句,來與不來,會與不會。

[林燕妮]


2017年3月30日 星期四

傭人傳奇


傭人傳奇

29-3-2017

珍姐是我家僱傭的傳奇,我的朋友們多半記得她的了。她的上班也很奇怪,那時我剛搬到大坑道住,對門是醫生,珍姐是他家的傭人。

有一天近上午,對門忽然多來了一些人,大廳都是打開大門的,原來醫生跳樓自殺了。他家一向很安靜,沒有吵鬧什麼的,怎麼跳樓了?在不平常的冷靜中,鄰家的珍姐跑了過來問我:「林小姐,我替你做好不好?」我一時愕住了,主人的屍體還在樓下,她已經找工作。她說:「他已經死了。」「沒得救嗎?」我問。珍姐搖搖頭:「下面是他的屍體。」「為什麼自殺?」「不為什麼啊,在他家我都沒聽過吵嘴什麼的。你請我吧,明天我便可以正式開工。」我是個百無顧忌的人,想想那也方便,反正我還沒找工人煮飯做家務的。那麼珍姐就變成我的工人了。

珍姐,你不能不叫她做「肥婆珍」,她相當胖,但身手卻十分靈活。珍姐燒菜十分好吃,工作上我沒什麼可投訴的,來過的朋友都喜歡我這精靈的傭人。

珍姐並不節省,我亦沒什麼要她特別節省的理由,家裏日常只有我和男朋友兩個人吃飯。男朋友是食家,也讚珍姐燒菜很好。珍姐健談,誰跟她說什麼她也回應,不過不會說過了頭。

她是有丈夫的,但不大理會家庭了,所以珍姐需要一份工,她有兩個正在念書的兒子,總之生活咄咄逼人。她那麼胖,在我家廚房是熱不可當的,因為西斜開始正就是下午五六時左右,燒飯時開始,她就得在那兒燒飯,每每弄得滿頭大汗。

可是她還是喜歡我那兒的,男友從事影視工作,雖然珍姐喜歡聽他和他的朋友們聊天,當然她也只是在廚房門口遠聽,不敢插嘴。每個朋友喜歡什麼,她都記得,誰來了吃什麼,都一一搞清楚。

時間長了她會給自己加人工,我也無法拒絕。她說:「你得小心,我在三十歲的時候也像你一般瘦的,第一個兒子生下來便忽的這麼胖。」我實在擔心,幸而我不吃太多。珍姐像家人一般陪我,但忽地又說要嫁人了要走了。我讓她走了嫁人了,不久她又回來了,這樣的過了好幾次,她也不告訴我為什麼。最後她終於走了,我也只好挽留對她的記憶了。

[林燕妮]

2017年3月28日 星期二

相陪


相陪

28-3-2017


秘書珍尼陪了我整個下午。秘書的另一角色不是為你辦事,而是陪你。一個不高興陪你的秘書太像其他職員,不像私人秘書了。

因為昨天不肯定自己是自己,所以今天找了珍尼來,跟我對話,替我做事。她很好,跟我對話一樣親切,替我做事一樣小心。這麼好的一個女子,應該是個很好的女朋友,但沒有見到她拍拖。也許拍拖時期過了,珍尼依然年輕,三十多歲吧,但是三十多歲又好像比二十多歲老了點。怎麼說呢,她是仍然年輕的小姐,也許到了單身的盡頭了,要結婚應早點結婚。不是說遲婚不成,而是那會變成讓時間漏掉的一個閨女,不婚不婚,那就無婚了。

男子需要女朋友相陪,不陪的怎麼也不算女朋友。女子也需要男朋友相陪,男的不陪她又怎算得是她的呢?對了,陪是整個人付出,那麼大的付出等於把他給了她了。她也一樣,她只給她的男朋友,別人完全得不到她的給。

相陪有很多方法?其實只有一種,那就是他每分鐘都在你身旁,人不在意也在,那他其實變成是你的了。既然變成是你的,相陪就等於把他自己給了你。

你怎麼給他?你讓他整天陪,人便變成是他的了,還能說不給他嗎?讓人整天陪不是容易的,你要不當他打擾,他在你身邊的一句話,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合你心意,否則你沒法面對他。

女子把自己給了男朋友會怎樣?這樣是有安全感的,給得腦筋不動也安心。到了這個地步,兩人是分不開的了。分不開的方法便是給,安全的給,給是兩個伴侶必須的事。

完全的給困難嗎?不難,給得困難才難,因為給有困難等於兩個人在一起有困難,兩個這樣的人相伴不能成為一對。想知道自己愛不愛他,想想你願意給他多少,要是給是有困難的,他便不是你的伴侶。伴侶是時時在一起的,愛他,你和他在一起是自然的事,沒有勉強和不願意。

不願意給,即是你喜歡他不夠,如果你感到你給他是不願意的,那末別以為你愛他,因為「給」字並沒有令你覺得親近他多一點,沒有這多一點是不成的,給是完全付與,沒有要留給自己的份兒。是了,沒有留給自己的份兒,那不是沒有了你,而是他擁有了你。

[林燕妮]










沒有男人愛我


沒有男人愛我

27-3-2017

吃完晚飯後回到房間,對鏡子,想起沒有男人愛我了,也不當是一回事。女人沒有男人愛,應該是很大一回事的,我卻十年才想起一次,也不覺得有什麼驚嚇。是,十年沒有男人跟我說,我很愛你了。噢,原來日子就這樣的溜走了。

並不驚嚇,也許我並不需要,如果需要,不會十年也沒想起一下。從前我有很多愛人,有很多愛我的男人,一個又一個,說完又說,我都習慣了,沒當作很大的一回事,直至,那麼多年後,沒人對我說了,也就無所謂。

不是太久,說愛我的還有演京劇的阿良,他很愛我,我想我也愛他。我不會說曾經愛過,如今不愛了,不是這樣的,我愛他的時候,我們不如今天的你我無關而已。那時候的有關,是因為兩個人有見面,有別離後各自想念思掛的空間。後來,太久了,他的生活離我太遠,我想他也放下想念我的心情了,於是大家不思,沒有說從此不愛,無聲無影。

我愛一個人是一生的,不是愛一生在一起,因為根本沒可能,而是愛過就是一生,我不會丟棄任何人,他已經在我的一生裏面了,而我,又怎會丟棄自己的一生?

我仍然記得我的前夫,我仍然會碰見我十七歲時的第一個愛人。他已經麻木了,不止是對我,他的面孔告訴我他對這世界已經麻木了。

像他這類男人,在愛情世界中是會死的。我不會死,我的愛情世界從來不死。我不嫌多嫌長久,我愛過的男人,永遠都是愛過,而不是愛完。愛完跟愛過有什麼分別?愛完是沒有了,愛過是永遠還有。

過去累積成為我們的人生,我們的人生跟我們的壽命一樣長,其中沒有誰只是愛過,我的男人是我愛了便一直愛下去的。愛的有那麼多?愛情本就是那麼多的事,不需要節省,不節省我們才能有豐富的生命。

當然我會老去,我生命中的男人也會老去,死去,但那是有生命的死,不是沒有生命的死。我的生命中有多少個死去的男人?不免愈來愈多,但死去仍是生命,生命是永誌不忘。這十年沒有新的男朋友不要緊,以往上天給得我太多,多得足夠填補這空白的十年,我仍然可以說我愛過。

[林燕妮]

2017年3月27日 星期一

寫稿


寫稿

26-3-2017

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,我非寫稿不可。很久沒天天寫了,還容易嗎?幸而,一下筆便十分熟悉。也真的太久沒寫了,很擔心字寫不出來,意思代表不來。一寫好在仍未有生疏的味道,到底文章和我是那麼的親切。

稿,很小便開始寫了,十歲八歲?十一二歲?總之有我記憶的日子我都在寫稿的。現在為什麼寫?因為我要證明我是我,寫稿一事強裝不來的。我也讓人寫得太久了,April竟有以後都代表我的心願,我得快快自己寫回了。她寫得平實,但不會有我寫的驚喜,天賜我寫作才能,我實在不能輕視它,我得用心用意勤力地寫。

小時寫稿,起初不是投稿的,只是寫給自己看,再抄好一遍已經有「投稿」的感覺,到了十三四歲我才懂得投稿是要寄給編輯的。中學時期的投稿也不算多,同學們比我還多,我只是滿足於學校壁報的刊登,投稿也不講究,老是不知道要重視編輯的看法。

編輯,有好有不出色,不出色的隨便以一篇流利文章為目的,出色的則以特別有個人風格,特別與眾不同為佳,或者某人的文章一到,全版便亮了起來。

我的文章,中學時寄去學生報紙不多,故登過的雖有,但不算是一個愛好。料不到前半生卻變成了與稿件相依為命的作者。這個前半生開始了是沒有完的,如今我不能想像不寫稿的自己。要為名,也要為愛。要為名,因為這是你要交給編輯的。不為名的文章沒什麼意思,要真正寫得好才算為名,文章是要為名的。

最近文章寫得少了,應該回復天天寫了。April代我寫寫得很開心,但那專欄到底是我的,我不能不負責任,她的感覺是另一回事。人通常只會為自己而感覺的,為別人感覺的時間很少,也不需要很多。

回想,從十幾歲寫稿到如今,稿已經是我生命中的一大部分了,我不能把它當作是稿,我須把它當作是林燕妮的一部分。

什麼時候自己把稿寫回?這幾天吧,不能再等了。如今報上的好文章不多,只以流利的為多數,我想讀者們忘了對稿有要求了,我們的作者也應該對自己的稿有所要求了,稿不只是一篇「東西」,那是你的至愛和生命。

[林燕妮]




2017年3月26日 星期日

噩夢之後


噩夢之後
25-3-2017

一連幾天發噩夢,人生的苦悶和悲慘全部都在夢中,發得我,沒有了現實,只有一段接一段的痛苦和傷懷。醒來後還不敢肯定自己已醒來,要不斷跟兒子說話才敢相信他是他,而不是夢中的陌生人。

今天半夜便醒了,不想再睡,不敢再睡。好不容易等到早上十點,工人在。為了肯定她真的是我的工人,我叫她煮東西給我吃。要是吃到的是真的食物,我才敢相信那不是類似食物的非食物。非食物大家都夢見過了,那是不堪一口的。吃過了食物,肯定多了一點點。但還要肯定我的朋友April是真的,找她對話了一番,她是真的April,我的友誼世界是真的。

那我的兒子呢?跟他對話,相信他是真的。你不知道假的那個他多麼像他,說話語氣、小動作全部跟他一樣。這個我不再追求「像真度」,因為像真才是最假,十分恐怖。

為了證明自己是真的,我去中環平時洗頭的店子洗頭,我認識店子的女主人,不過忘了她的英文名字。我洗頭,她給我雜誌看,笑說現在懂得買什麼雜誌了。我常常投訴沒雜誌看,她果然從我所願了。

洗頭,頭是我的,感覺不要太奇怪才好。結果頭真是我的。本來頭髮很醜,人也醜,今天我真的不漂亮了,但那是真的。洗完了頭,不想太快走,一走又無法有更多依證我活在實際中了。

你想多可怕,人活在實際中要有那麼多依證。在夢中,我見到的朋友和親人是太過快樂的,平時他們沒理由特別快樂。

我又找了我的秘書珍尼,她也要是真的,結果她是真的,還替我找電話網頁,面對了我一個多小時。

當然,這一切都可能是幻象,如果是的話,我完了,不過今天見到的人全部很親切。April牙疾,我安慰了她也沒有用,到底治她不好,她吃東西是會牙痛的。

現在我穿大衣在家,因為冷。現在我什麼都以在家和熟朋友為榮,沒經過冷酷的夢,是不會知道原來平日親友對我們是那麼好的,這是此次的大領會。

[林燕妮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