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4日 星期六

最難說再見


最難說再見

作者:林燕妮

4-4-2011

情歌裏有不少男的對女的說再見的歌詞,讓女人聽了刻骨難忘。在真實生活中,男人最怕說再見,通常不言而別,而女人,最惱怒的正是男人不辭而別。

不是要留他,大家說句「再見」有什麼為難的?有些男人會託朋友轉告,那個讓他選中作代言人的朋友可尷尬了,結結巴巴地說﹕「他讓我告訴你他這次走了不會回來了。」女的代言人每每不曉得如何收線,弄得對方未哭自己先哇啦哇啦的大哭起來。

男的代言人會盡快把話說完,速速收線。男人最怕面對哭泣的女人,如果她要生要死怎麼辦?如果她不能收線,要跟他訴苦三個小時怎生了結?最好當然是閃得快。若然女方叫他﹕「你替我把他找回來!」那真是苦也。走遠了的,不曉得到哪兒去了;坐在他身旁的,一定搖手,這中介人實在接了個苦差。

男女戀人因為長期意見不合,明知早晚會分手的,女方也不高興男朋友一個字一句說話都沒留下便失蹤了,哪兒有歌詞中的「Good bye, my love, goodbye」那麼淒美,都變成仇人了,還有什麼詩意?

在大吵大鬧之後跑掉的男人,當時最想做的便是跑掉,在火藥味那麼濃的時候,他還能想得出什麼?跑掉之後,發覺身分證、護照和一些文件賴了在家裏的時候,都不夠膽量自己回去取的,有司機的便託司機,沒司機的便託菲傭,這些事情,不能讓秘書知道的。

女人,軟弱的便哭足頭七尾七,送喪似的。有一個好女子,男友走了之後等足十年盼他回來,談起他時豆大的淚珠便會滾下來,想來他的衣物她還如珠如寶地保留在家裏。

性烈的女子那把火卻愈燒愈旺,把他所有的證件和衣物全丟進回收桶,他很難找回任何東西的了。男的亦無可怨,誰叫他走時自己不拿走?女的無罪。

亦有很冷靜的女人,即使一顆心讓搗蒜似的讓搗碎了,內傷極重,但卻會一言不發,之後無可和解,不丟掉他的東西,由得他叫人來拿。但從今以後,在街上碰上也視他為無物,他叫她她也不會轉過頭來。這種最不麻煩,但可心如鐵石了,還說什麼再見?

2020年4月3日 星期五

脆弱的心


脆弱的心
作者:林燕妮
3-4-2011
四月一日,我們都會想起張國榮。工作,他很認真,很堅強;但其他的事情,他也有脆弱的一面。
間中我們會在半島酒店喫下午茶,到「留園雅聚」吃江南菜。有一回在半島下午茶時分,他告訴我﹕「他說他一生最愛的人便是你。」滿高興的像個把好消息送來的信差。我即刻條件反射的轟了他一句﹕「是你才會相信他的鬼話!」弄得他訕訕無癮。
之後返回辦公室,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。這句話對誰都可以說,就是不可以對張國榮說,他是個善心的人,但心靈卻像雞蛋似的脆弱,我方才那麼的一轟,把蛋殼給扑裂了。他不會怪我,但我怪自己。
有些事情他很在意的,我無端說了一句﹕「你都沒上過我家。」他說﹕「你從來沒邀請過我。」我真的大意了,沒覺察他是很講禮貌那種人,你不請他,他不會白撞上來。其實白撞上來的人太多了,一個半認識的搭上兩個不認識的弄了一屋子人,完全不知道誰是誰。張國榮斯文得多,需要邀請的。
八年前我已經猜到什麼事情是他墮樓的引發劑。一天,又是在半島喫下午茶,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的新方向是當導演兼當男主角。他把誰做編劇誰做美指整張餐牌似的念出來,外景會是青島。青島是很漂亮的,德佔時期把青島建立得像個歐洲小城,他快要去看外景了。
過了一些日子,又約他在半島茶叙,只見他不再神采飛揚了,一定出事了。試探着問他﹕「青島美麗嗎?」「不美麗。」他臉有慍色,有如青島開罪了他似的。再問﹕「劇本呢?」「不好。」他回答。總之什麼都不好,我亦不好意思問他集資拍片的問題,如今拍片,老早不是電影公司制,而是找不同的投資者集夠成本便可以拍了。那是不容易的事,你說過故事人家便個個給你幾千萬啊?誰都知道是困難的了。
之後他便不再提起該片了,在百事可樂主辦的紅館演唱會中,他穿了套帥氣的棕色絲絨西裝,盡忠職守地走上台說﹕「我是百事可樂的第一代代言人,今夜我不唱了,讓新的代言人唱吧,我會坐着欣賞。」
那便是他踏上紅館舞台的最後一次了。籌劃新路程出師不利,那嚴重傷害了他的自尊心,對已有憂鬱症的他來說,這一擊便把脆弱的蛋殼打碎了。